从网络语言发展探析互联网情绪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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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流行语既是个体抒发情感的直接工具,又是社会情绪的晴雨表,能宏观地反映整个社会生活经验的变化及走向。网络语言作为当前社会突出的流行语代表,是观察互联网情绪的重要窗口。

四、网络语言中互联网情绪的“恒”与“变”

(一)形象和情感话题是网民寻找新的身份途径

长期以来互联网文化具有匿名传统。匿名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将使用者身份隐去,而身份是人们社会关系网络中如何定位自身所处的位置,是作为社会人对自我认知最重要的一个因素。匿名并不意味着没有身份,相反,从无到有的互联网社区参与者们急切地寻找并塑造身份形象。网络语言对网民自身的身份特征反映自始就存在,不仅占比多,而且不断推陈出新。人们创造这些新的表达方式,是为了标榜网民身份,拉开与其他非网民、非群体之间的距离。LePage和Tabouret-Keller在研究民族、种族、阶层认同发展和语言演变时发现,语言行为全部都是认同行为,说话者对语言的选择使用、创造等行为动机在于与群体达成认同关系或确立边界[10]。早期的互联网刚刚建立,人们充满好奇、探索和渴望交流的意愿,“青蛙”“恐龙”“MM”“GG” “美眉”等早期用语温和、善意表达倾向明显、礼貌;同样的对象逐渐被“萝莉”“萌妹”“御姐”“女神”“女王”“女汉子”“大妈”“中二”等想象替代。一系列跟生活状态、经济实力相关的词语出现,“高富帅”“白富美”“矮矬穷”“屌丝”“房奴”“蚁族”“凤凰男”等反映出人们对物质生活的不满和追求。在“剩女”“单身狗”“怪蜀黍”“伪娘” “小鲜肉” “小婊砸”一类的语汇中,不仅表达了身份、价值倾向等信息,还有语气上的调侃、讽刺或挖苦,更多的用以传递情绪。

网络身份并不等同于现实社会关系网中的身份塑造。从身体和网络空间的关系来讲,自互联网技术诞生以来,身体始终被视为一种可以被超越和篡改的被动生物系统:一则,网络数据技术弥合了时空分离的信息交流障壁,以时空脱域的抽离机制使我们重新嵌入到缺场化的互动之中;二则,网络空间的符号化存在也使得网民能够自为地获取或构建多重身份,身体被多元化的符码所篡改[11]。网络媒介的推广,打破了人们传统社会身份的地理束缚,大大增加了生活的流动性、不确定性和复杂性,使人们可以突破传统的性别、职业、年龄、地域、家庭等各种身份限制,在虚拟的互联网世界中重新建构自我身份,甚至频繁更换身份。互联网并不能构建一个统一、理想的身份标识,但人们有了更多的选择和途径表达对身份的认同或排斥。因此这种身份特征有更多的塑造性,有对现实身份的真实映像,有对人们对现实身份不满而产生的讽刺、挖苦、揶揄,也有对美好形象的设想。既能看到充满稚化倾向的“萝莉、萌妹”,也有“屌丝、绿茶婊”等粗俗语言。网络语言并非是网民身份的全部象征和体现,但使用者通过新的语言规则对社会身份进行新的评价、协商和改造,关于外貌和情感的语言,其实是对虚拟身份的打碎和再造。

(二)粗鄙化语言带来的愤怒和宣泄情绪

粗鄙化语言和詈词秽语始终存在于人们的生活之中,网络语言更有将这种私人性、非正式场合中的口语化表达公开张扬的趋势。文化圈以2006年韩寒的一篇《文坛是个屁,谁都别装逼》与传统文学发起挑战,用语言暴力的方式与传统文学形成决裂。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文化界崇尚美学,90年代转向“痞子文学”,市场经济下掀起消费主义,互联网带来“一切皆娱乐”后现代狂欢。大众媒体的语言表达从精致、精英化快速迈向大众化和低俗化,甚至形成了网络中一种普遍存在的“虐”文化和“求虐”心理。这种粗鄙语言不仅发生在网络中相对封闭的私人圈层中,而是渗透到公开甚至更为正式的场合。媒体用低俗化的字眼来做标题,形成标题党文化,央视气象台2015年11月16日发微博称雾霾为“小婊砸”。自媒体名人HUGO撰文《女生嘛,污一点才可爱》,粗鄙成为一种公开宣扬的文化。托尼·杰斐逊和斯图亚特·霍尔1975年提出“仪式抵抗”的概念,用以解释战后英国的青年亚文化。类似地,“网络秽语的污名之风也是一种以“认真面对烂东西”“有话可以不好好说”的后现代文化抵抗:以反抗、排斥来解构古典语言的教条与刻板、框架与规范,体现了以边缘性、颠覆性、批判性、自我性为特质的亚文化精神[12]。”目前我国处于社会结构转型期,伴随城市化进程大量人口流动,互联网应用几乎涵盖了社会分层的各个领域,在这巨大的社会变动中,缺乏传统社会的“礼俗”规范,还未形成现代社会的“价值共识”,充满怨恨式的秽语发泄正是这种“仪式抵抗”的具体表现。

粗鄙化语言不仅用以表达贬损、猥亵、诅咒、等宣泄式的情绪,在成为流行语的网络词汇还出现了新的情绪演化和转变,伴随“从众”心理使用的流行语,尽管拥有浓重的粗鄙色彩,却又可用来调侃、戏谑、娱乐、缓和气氛甚至自谦。一方面是网络粗俗语言在虚拟身份的掩盖下大行其道,另一方面,网络粗俗语言用稍加修饰和遮掩的方式,遮蔽原初语言的不堪,带来一定的迷惑性,变得广为流行,比如“贱人”“小婊砸”甚至成为朋友之间的招呼语。从宣泄情绪到大众皆参与的流行语,某些粗鄙语言已经成为语言的游戏,话语的狂欢。狂欢在巴赫金的眼界之中是一种消解官方意识形态片面理性而赢获个体自由的美学追求,狂欢的作乐离不开身体的展示,狂欢的身体就是用生动而具体的感性丰富性来克服抽象的理性单一性[13]。

(三)戏谑和娱乐情绪始终伴随网络语言

不断流转的网络语言逐步扩大化后,人们用文字狂欢的形式来完成“一切皆娱乐”的时代情绪。在实现谩骂、指责、贴标签、污名化等情感发泄后,最初包含的激烈情绪逐渐被戏谑和调侃取代,仿佛之前的恩怨对立都不存在,“认真你就输了”。“灌水”“拍砖”“吐槽”是网络语言的基本节奏。无论是各种“淘宝体”“咆哮体”“凡客体”“知音体”等“体”文化的流行,还是“贾君鹏”“Duang”“蓝瘦香菇”“葛优躺”“城会玩”等无厘头的词语接龙,以及模仿四字成语而出现的“十动据然”“人艰不拆”“喜大普奔”等生造词汇,这些语汇的诞生就是为了搞笑、娱乐使用,直接意义的空洞不再重要,参与到集体的娱乐精神的一致表达成为新的隐喻。

表情符号的演变更能体现出网络语言的泛娱乐化情绪。其源头甚至可以追溯到1982年美国匹兹堡卡内基·梅隆大学的斯科特·法尔曼教授在校园内的BBS公告栏上使用“-)”和“:-”符号。进入互联网后,表情语言经历了ASCII符号、颜文字、emoji表情、魔法表情、动态表情、表情包等系列变化。目前流行的表情包除了符号本身信息,还包含着丰富的时尚元素。尔康、黄子韬、金星、甜馨、天线宝宝、综艺节目、影视剧的截图都成为表情包的内容。它们包罗万象,应用范围极其广泛,既包含生动丰富的表情形象,又可以传递话在不言中的含蓄意义。表情包的情感表达既是直接的,“有图有真相”,又是含蓄婉转的,用“移花接木”之术避免语言交流的尴尬。“它源自青年自我塑造与性别角色建构的需要、展现出青年强烈的群体归属诉求与小众的亚文化风格、反映出青年亚文化的抵抗与深刻的社会区隔。表情包像一副面具,网民在面具背后扮演各种角色,随时随地地狂欢[14]。”

纵观网络语言的变化,从最初的温和、彬彬有礼走向声嘶力竭的呐喊,再到极端、粗鄙的宣泄,伴随互联网用户群体的不断演变和扩大,伴随互联网文化的不断和深入和渗透,互联网情绪也伴随语言经历了这样的迅猛变化,大众的社会情绪及其表达则是一个持续高涨的过程。一般认为社会情绪与社会冲突的关系,源于现实结构性问题的负面社会情绪在社会冲突事件中扮演暴力行为的驱动源,大转型背景下社会结构性的压力和矛盾是导致大量负面社会情绪爆发的根源,同时我国的社会环境并不提供抒发这种情绪的多种途径,集中到语言中的表现就更加激烈和非理性,用语言宣泄的方式替代现实行动,语言上的发泄就更加极端和情绪化。网络语言作为流行语已经从突破网络、传统媒体、生活用语等各个应用场景,具有相当数量规模和使用频率,是一种显在地社会群体广泛使用的语言行为。用高分贝、极端、夸张的方式凸显社会中的某些情绪积累。另一方面,包含极端情绪的言论当慢慢扩散开来,更多人接触使用时,含义就会发生变化,即便是粗俗、不堪的起源,往往经过人们的遮掩、调侃、曲解后生发了新的情绪色彩,能够长期广泛流传的语言往往会退掉最初的极端情绪,以能被更多人接受和认可的方式传播。有较强生命力和持续性的网络语言在长期流行过程中不断消解最初原义,重新赋义。从小群体特定情绪爆发的语言经过互联网的扩散后,语义会发生很大变化,意义在不断改造或叠加过程中,或被抛弃或被保留,但其最初面目早已不清。通常对社会情绪的研究往往从积极和消极两种情绪动力着手,而本文从互联网情绪的变化观察到的是情绪强度的变化过程,同时观察到了大众自觉对粗鄙情绪的抵制、消解和重新赋义。

参考文献:

[1] 陈原.社会语言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3.

[2] 徐朝晖.当代流行语研究[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13:25

[3] 李明洁.网络流行语为什么能够传达民意?[J].编辑学刊,2011(4).

[4] 王俊秀.新媒体时代社会情绪和社会情感的治理[J].探索与争鸣,2016(11).

[5] 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调查统计报告(1999-1-1)[EB/OL].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http://www.cnnic.net.cn/hlwfzyj/hlwxzbg/index _5.htm.

[6] 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调查统计报告(2004-7-16) [EB/OL].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http://www.cnnic.net.cn/hlwfzyj/hlwxzbg/ index_5.htm.

[7] 何其聪,喻国明. 我国城市互联网用户使用社会化媒体的现况考察——使用时长、类型偏好、认知-使用率及在线社交活动的若干特征[J].当代传播,2015(3).

[8] 何其聪,喻国明.我国城市互联网用户使用社会化媒体的现况考察——使用时长、类型偏好、认知-使用率及在线社交活动的若干特征[J].当代传播,2015(3).

[9] Eckert P. & McConnell-Ginet, S. Think Practically and Look Locally: Language and Gender as Community-based Practice[J]. Annual Review of Anthropology, 1992:21.

[10] Le Page, R B. & Tabouret Keller. A. Acts of Identity: Creole-based Approaches to Ethnicity and Language[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5.

[11] 王斌.身体化的网络流行语:何为与为何—一个青年亚文化的社会学解读[J]. 中国青年研究,2014(3).

[12] 陈文敏.网络秽语的污名化传播及其伦理困境[J].南京社会科学,2016(6).

[13] 王斌. 身体化的网络流行语:何为与为何—一个青年亚文化的社会学解读[J].中国青年研究,2014(3).

[14] 交流的简笔线:我们的表情包时代[EB/OL].https://www.douban. com/note/568658975/?type=like.

(责编:宋心蕊、赵光霞)

http://media.people.com.cn/n1/2018/0816/c420925-3023254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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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文由 发表于 2018年8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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